未来究竟是继续涨价“毁约”还是提升服务和产品做转型,今年或许会成为不少民宿业者的“分水岭”。
这次的“五一”假期,旅游业出现“小井喷”,这也是疫情发生3年以来,游客们最为愉悦的一个假期,国内游和出境游基本都恢复了,这对业者而言是好事,但与此同时问题也出现了——有一些民宿“集体毁约”,导致消费者投诉【进入黑猫投诉】不断。
如今“五一”假期已过,住宿业的整体价格回落到节前水平,但“毁约”事件导致部分民宿的品牌声誉受损,那么会不会对行业造成影响呢?而被“毁约”民宿所牵连的不仅是其本身,还涉及旅游平台等销售渠道陷入赔付困境。
(相关资料图)
第一财经记者近期调查了解到,疫情影响之下,民宿业者经营困难,转让率非常高,天眼查数据显示,2020年~2022年共注销了逾1.3万家民宿相关企业。支撑到现在的一些非专业住宿业者急功近利想要“回血”,于是出现“集体毁约”,这类业者经营管理并不规范,也不太在意旅客是否复购,因此做惯了“一锤子买卖”的这部分民宿业者或许还会故技重施。未来究竟是继续涨价“毁约”还是提升服务和产品做转型,今年或许会成为不少民宿业者的“分水岭”。
曾经高速扩张,如今大量注销或转让
根据市场调研在线网发布的中国民宿行业投资战略分析及发展定位研究报告分析,2018年,中国民宿行业营业收入达到1235.3亿元,同比增长20.7%,是2017年的1.1倍。从行业整体发展情况来看,中国民宿行业在当时越来越受游客的欢迎,市场规模也在不断扩大。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中国民宿行业发展迅速。当时,中国民宿行业主要是由各类网络平台支撑,包括携程、去哪儿、美团、途牛等网络平台,以及一些新兴的民宿平台如小猪短租等。这些网络平台不仅为中国民宿行业提供了信息平台,也提供了便捷的预订服务,有效地提高了中国民宿行业的发展。
于是一大批民宿涌现,既有连锁品牌、也有各地单体业者,甚至一些短租公寓等也进入市场,这也在当时引发各类资本涌入民宿行业。《中国共享住宿发展报告2019》显示,2018年我国主要共享住宿企业实现融资约达33亿元;进入2019年,路客、易民宿、木鸟短租等几家平台获得融资。从资本入场阶段而言,投资开始向两端延伸,集中于天使轮、Pre-A轮或C轮甚至更后轮。
然而,这样繁荣的景象在2020年疫情发生后出现转折。疫情使得文旅住宿业受挫,诸多民宿都是单体或小规模连锁经营,抗压能力不强。于是在疫情之下,大量民宿相关企业注销或转让。
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目前,我国民宿相关企业17.2万余家,从地域分布来看,浙江、广东以及四川三地相关企业数量最多,分别拥有2.9万余家、1.9万家以及1.2万余家;从成立时间来看,63.9%的相关企业成立于1~5年内,成立于1年以内的企业占比22.9%;从企业类型来看,超7成企业属于有限责任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天眼查数据进一步显示,2022年新增注册的民宿相关企业3.4万余家,而与民宿相关的企业在2020年、2021年和2022年分别注销3530余家、5580余家以及4280余家;2021年与2022年分别吊销40余家以及80余家。即疫情3年共注销民宿相关企业逾1.3万家。业界指出,总体来看,2022年新增的民宿相关企业数量还是高于注销的企业,这与乡村振兴政策有关,尤其在2022年,有一批乡村振兴计划的民宿被开拓出来。
“事实上注销的民宿相关企业很可能远不止天眼查的数字,因为有些小规模或单体民宿在手续方面也不太规范,即便是退出市场了,或许也没有去办理注销或转让手续,规范化平台上是查不到他们的信息的,因此实际数据大概率高于上述数据。”一位在民宿行业从业10多年的资深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
艰难前行的民宿业者
“我们这个行业真的太难了,疫情期间的生意非常惨淡,能撑过来3年的人不多。与连锁酒店不同,民宿本身就是相对散而小规模的业态,很多民宿就是单体经营,或者是一些旅游目的地的村庄物业改建的。一些民宿经营者也不专业,一旦生意下滑,我们根本承受不起压力,于是退出市场或转让是很多同行的选择。我曾经在丽江经营过民宿,在2018年和2019年,我看到当地在疯狂地开发民宿。然而到2022年上半年,我亲眼看到当地一条曾经遍布民宿的街道上,有超过一半的民宿都是关闭的或者是转让,还有很多民宿大门上贴着电费、水费的欠费单,更有甚者其庭院内已经杂草丛生。可见很多人都支撑不住了。”民宿经营者张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己是靠合伙人的资金支持勉强维持到现在,期间也几度想过退出。
除了退出和转让,有些业者则是通过其他渠道维持生计,希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王小霞在疫情前进入了民宿行业,原本经营情况还不错,然而疫情打乱了其发展节奏,她也将民宿关停过一段时间,但她不想轻言放弃,于是从去年开始,她成为了一名旅游短视频主播。
王小霞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己隔三差五地会做一些云南当地旅游直播,在直播间赚取一些打赏对只是其次,她最看重的是直播能给自己积累粉丝,而这些热爱旅游的粉丝或许在未来能转化为民宿住客。
当然,还有不少民宿业者在3年内转行,从老板变身为打工者。甚至有些投入资金过高者变卖家产,以偿还欠债。“我有个朋友,我不方便说他的和他民宿品牌的名字,他是在2019年进入的民宿行业,当时投入了700万~800万在浙江开设民宿,结果2020年发生疫情,他坚持了一年,到2021年就完全交不出房租了,后来只能抵押了房子,到现在他还一直欠债,想翻身已经很难了。”资深民宿经营者杜敏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自己身边原本有100多至200个同行朋友,疫情3年后,目前仅剩自己一人还在民宿行业内坚持。
“疫情3年给整个住宿业造成了冲击,尤其是体量普遍较小的民宿商家。有公开数据显示,受疫情影响,旅游出行人次大幅减少,我国民宿平均入住率由2019年42.96%降至2021年的26.3%;2020年民宿行业平均房价仅为468.07元,较上一年同期减幅7.48%;平均客房收益也由疫情前的207.19元跌至2021年的133.97元。其中,自建房屋类的民宿因为没有房租负担,所以经营压力较小;而房屋租赁型的民宿商家就受冲击很大。很多民宿商家都被迫退出了市场。当然也有坚持下来的,相当不容易。”携程研究院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彭涵对第一财经记者分析。
“毁约”的背后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民宿项目主要有三种模式:第一类是以途家为代表的B2C模式,平台方主要收集线下房源信息,然后进行统一的包装、管理和运营;第二类是C2C模式,即以此前Airbnb、小猪短租为代表的民宿共享平台,主要采取“轻资产”模式,通过平台直接对接房东和房客两端,并不对供应端做过多管理,这种模式下经营和人力成本更低,也能够满足客户个性化需求,但问题在于房源水平参差不齐;第三类是以C2B2C模式,如同“在线精品超市”一样,平台通过各个渠道获取房源信息,并不与房东直接签约,而是以中间商的身份为房源和旅客提供信息和交易对接,盈利的主要方式是差价转租,这对公司的运营审核能力提出更高要求,要求平衡好运营和成本投入。
“无论是那种模式,目前民宿行业的连锁化水平较低,超过46%的民宿采取单店经营模式,而个体经营存在客源不稳定、管理标准混乱和资金投入不充足的劣势。这些都对民宿商家的经营心态造成了影响,其打造品牌、获取口碑的意愿和能力都会受到制约。”彭涵指出。
在上述情况下,部分民宿业者在近期“集体毁约”在业界看来有几种原因。一是在大量项目转让的情况下,原价是前任业主给的,如今新业主接手,自然不愿意维持原本的低价,于是“重新定价”。第二种则是因为民宿业连锁化程度低,个体经营者并不专业且缺乏经验,他们并没有一套完善的定价体系和销售计划,且并没有预料到此后会出现“旅游小井喷”,导致此前给出的“五一”期间客房价并不高,结果一看“五一”行情高涨,就“毁约涨价”。第三种则是恶意涨价,即此前定下的“五一”期间客房价已经不低,却依然要“毁约涨价”来赚更多钱。
那么民宿“毁约”,会有哪些牵扯?
“民宿毁约后按相关规定应该要赔付消费者3倍房费,而如果消费者是通过旅游平台预订的话,那么平台需要先行赔付。但民宿是计算过的,如果他宁愿毁约,那就说明他涨价的幅度更高,一定能赚回来,比如赔付原价的3倍,但涨价可达5~10倍数,所以选择毁约的民宿还是赚到了。但旅游平台就未必,虽然一些民宿在旅游平台还有保证金,但数额大多不高,一旦平台先行赔付则平台还可能要垫钱。所以大部分有品牌的大型旅游平台是不愿意看到毁约的,因为对经济和品牌都有损失。但不排除有小型销售平台,其也没有太大品牌知名度,他们甚至或与民宿一起‘串通’毁约涨价,毕竟如果涨价空间足够高则佣金收益也更可观。”杜敏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
从平台角度而言,其实对于民宿业者也是有约束条件的。“我们大型平台都有一套完整的规则,与民宿合作时都会写清楚条款,如果对方毁约,那么要视情节的严重性来给予处罚,比较严重的会导致下架。”途家相关负责人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然而,与注重品牌形象的连锁大规模品牌酒店不同,一家单体或小规模民宿根本不在意品牌影响力,或者其在旅游平台的销售占比不高,那么单体或小规模民宿很可能不会理会旅游平台给出的处罚,而是采取“能赚一票是一票”的做法。有业内人士透露,至于那些差评,如果不多则商家不会理会,如果太多则一些商家会用“水军”把好评顶上去。
民宿投资回报与未来如何
做出“毁约”这样的短期赚钱决策,会不会让刚刚复苏的民宿产业又陷入困境?
“民宿与连锁酒店很大的不同在于规模,酒店有规模有体系,虽然也有发生过酒店纠纷,但比起民宿,酒店的管理要规范很多。因此酒店比较在意品牌,尤其是具有一定规模的连锁酒店都有自己的会员体系,会员是需要维护和增加复购率的,所以这类酒店是有一定的自律的。但一些单体民宿则并不十分在意回头客,因为很多民宿住客也就是图新鲜去住一次,鲜少有复购者,这类民宿也基本没有会员体系,不需要做客户维护。也就是说,即便这次消费者遇到毁约涨价的民宿,这一波消费者不会再去住了,这类民宿业者也无所谓,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之后还会有下一波消费者去住就行。不少民宿业者是不太看重客户维护的。”张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如此“一锤子的买卖”在经历3年疫情后,熬过来的民宿业者们多久能回本呢?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民宿的投入成本有很大差异,单间客房投资可能从数万元到十多万元不等。民宿一般单体项目的规模不大,从10多间~50间客房不等,从民宿经营角度而言,民宿业者要会设计、会讲故事。所以设计感、成本控制和营销是让民宿盈利的“三大法宝”。
“其实投资民宿要有长远的眼光和心态,这些年各类成本有所上涨,加上一些公共设施设备的提升,比如在浙江景区附近,10多间客房规模且较讲究品质的民宿单体总投资可达500万元左右,平日房价大约500多元一夜,旺季可达1000多元一夜,平衡淡旺季后可能全年的平均出租率不到50%,这样计算下来一年的营业额大约100多万~200多万元,但除去各类成本则净利润并不高。而且民宿的折旧挺快,差不多5年就要重新装修一次,这又是一笔投入,按此计算,10年都未必能回本,除非业者中途转让或有资金支持。”浙江听涧文化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CEO常涛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虽然现在回本期并不短,但3年疫情也已经洗牌了一批实力不强的民宿业者,能撑到现在的业者如今在消费复苏势头下应该可以迎来新的商机。
在彭涵看来,未来民宿连锁化也是一个未来的趋势。“有公开数据显示,连锁民宿抗风险能力更强:2021年单体民宿的平均客房收益为121.1元、低于大盘平均水平,而非单体民宿的平均客房收益在144.8元以上。所以更加细分和规模化的民宿会是趋势。”
“这些年都在说乡村振兴,这其实也给了民宿业一个机会。未来民宿业要更注重品牌化和标准化,比如住宿产品设计可以具有各家店的特色,但服务标准必须高度一致。”常涛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与多年前民宿行业缺乏标准不同,目前的民宿也逐步在规范,比如经营者需备齐营业执照、特种行业许可证、食品卫生许可证等,也必须与公安部门联网登记住客身份信息。
“民宿是乡村振兴的一个入口,做好这类民宿的关键点在于把年轻人吸引回乡村。但要注意的是,民宿是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有些人说民宿是不是不行了,其实优质的民宿一直都有商机。”宿集营造社召集人夏雨清认为。
谈及人才和未来发展,常涛表示:“这些年不少业者转行,民宿业很需要专业人才,我们有自己的培训学校,会给企业输送人才。目前我所经营的民宿开业的有8家,待开业的7~8家,计划今年年底突破30家,主要集中在华东区域,之后会向华南、西南和北方市场拓展,希望3年内可以在50个热门城市开设100家连锁民宿。其实疫情期间我原本的扩张计划也被迫暂停了,但我痛定思痛,通过开拓本地市场,我们撑过来了。未来,我还打算通过结合露营或做奢华度假细分产品来吸引客源,民宿从今年开始是一个新的‘元年’,也可能是‘分水岭’,就看业者们如何转型和经营了。”
(文内张伟、王小霞、杜敏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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