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记者 李小平
作为锂电池的主要原料，碳酸锂价格牵动着整个锂电产业。重返30万元/吨的碳酸锂价格，将如何演绎，外界众说纷纭，分歧正在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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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年，国内碳酸锂的价格，上演了过山车式的大幅波动：从2022年初的约28万元/吨，一路飙升到当年11月近60万元/吨的历史最高点，随后又急速下跌，于今年4月跌破18万元/吨；正当恐慌情绪进一步蔓延时，近期迅速拉升至约30万元/吨。
被称为“亚洲锂都”的江西宜春，是我国云母提锂企业的聚集地。近日，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在宜春实探时获悉，受前期碳酸锂价格的大幅回落影响，当地锂企纷纷缩减或暂停了海外拿矿；同时，当地锂矿供应大户414矿，也因交通道路施工产量大减。两大货源供应的减少，让手中有矿的锂企重新找到了市场的主动权，并预测这种格局在未来1至2个月会持续。
询价买家增多
“交易时间6月8日，品位2.0的锂云母精矿出货量为900吨，成交均价为7200元/吨，合计金额648万元”。这是在宜春从事锂矿生意的齐臻锂业，向记者展示最新的一份交易票据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齐臻锂业负责人余先生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照目前宜春地区的提锂工艺水平，2.0品位的锂云母提取一吨碳酸锂，大约需要28吨锂云母，折算后的每吨碳酸锂矿石成本约20万元；再加上至少5万元的管理费用，综合总成本25万元以上。
“我们卖的这个价格并不算高，按照目前市场上碳酸锂每吨30多万的价格来算，提锂企业拿去后，还有几万块可赚。”余先生说。
余先生是一位福建商人，在涉足锂矿贸易前，主要从事建筑石材生意，在“花岗石之乡”的湖北麻城，他们家族还拥有自己的矿山。家族中的成员各尽所能，在全国各地负责销售，开拓市场。
近年来，随着碳酸锂价格的不断上涨，被称为“亚洲锂都”的江西宜春成为淘金热土，各路资本纷纷涌入。余先生涉足锂矿贸易的时点并不算早，始于2022年5月，当时市场上碳酸锂的价格，已经从2021年的每吨四五万元，涨至30多万元/吨。
尽管到宜春才短短一年，但余先生擅长交际，在宜春锂电圈中颇具知名度，非洲的尼日利亚、津巴布韦两国的驻上海领事，还专门到他们公司齐臻锂业考察。
“刚刚到宜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是一点点摸索，了解渠道，熟悉市场。”余先生说。宜春锂云母资源丰富，但是拥有矿权的企业屈指可数。与很多在宜春从事锂矿贸易的经销商一样，齐臻锂业的锂矿也是来自非洲国家。
“目前，我们有稳定的货源供应，每个月都会有3000吨原矿从非洲运到宜春。目前，厂库有加工好的锂云母1万多吨，品位都在2.0以上，也有少量的品位可以达到2.5以上。”余先生说。
齐臻锂业位于宜春市宜丰县城的近郊，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厂房，园区荒地上的杂草有些比人还要高。余先生租用后，对园区的办公地进行了简单的装修。那些从非洲漂洋过海运来的原矿，就堆砌在园区的仓库里。
过去一年，碳酸锂价格过山车式的行情，让余先生心有余悸。他对记者直言，“去年四季度碳酸锂价格走低以来，身边很多从事锂矿贸易的经销商朋友亏本出局。尤其是今年3-4月份，市场非常恐慌，降价也没人买。无所事事的我们，索性在园区开垦了一块荒地用来种菜。”
不过，进入5月以来，碳酸锂价格报复性反弹，已经从4月份跌破18万元/吨，又迅速回涨至目前30多万元/吨。余先生说，“市场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刚刚反弹时，很多人不相信市场起来，更多的是选择观望，但最近询价的买家明显增多，市场正在从买方市场转变成卖方市场。”
加工业务降价减量
近日召开的世界动力电池大会上，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苗圩在演讲中提到了碳酸锂的价格问题。苗圩认为，今年碳酸锂价格大幅回落，大概率将稳定在每吨15万-20万元左右。
与此同时，国内锂资源巨头天齐锂业近日召开2022年年度股东大会，公司董事长蒋卫平表示，每吨五六十万元的锂价有点离谱，但锂价永远回不到以前的3万元/吨的水平。
当记者提及行业上述动态时，余先生说，“价格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由市场决定。据我们了解，目前市场上没有多少货。”
锂矿从原矿变成碳酸锂，需要经过磨粉、煅烧、酸化浸出、洗涤、干燥等工序。不论是锂辉石提锂还是锂云母提锂，磨粉是一道不可少的环节。因此，在锂矿资源聚集的地区江西宜春，锂矿磨粉企业也不少。
经营锂矿磨粉生意的刘先生对记者称，“今年以来，我们公司的加工量，原来一天加工3000多吨，现在一天的加工量才1000吨左右。”
锂矿磨粉工艺较为简单，在宜春拥有锂矿的九岭锂业、江特电机、永兴材料等企业，除了自身加工外，也会将磨粉的业务对外委托。刘先生的磨粉厂业务，除了服务本地锂矿企业加工，还有一部分面向海外进口的原矿。
“我们公司的客户有200-300个，去年锂矿生意好的时候，来厂里磨粉的客户还要排队。今年市场不好，客户少了，业务量出现了明显下降，磨粉机经常开开停停，需要主动到外面抢生意做。加工费也从原来每吨150元，降到了现在120元左右。”刘先生说。
如今，齐臻锂业每月3000吨的加工量，已经是刘先生的大客户。客户都去哪儿了？齐臻锂业对记者称，今年前四月，因为碳酸锂价格的快速下跌，很多在宜春从事锂矿贸易的企业都破产了。另一方面，价格的大幅下跌，锂矿贸易商们拿矿较为谨慎。据了解，目前宜春锂企的仓库里，拥有1万多吨锂云母的公司都非常少。
“预计在未来的1-2个月内，公司的业务不会好起来。”刘先生称，海外进口的锂矿从非洲运到宜春，需要在海上漂上3个月。今年4月份，正值国内碳酸锂价格低迷期，当时市场非常悲观，甚至预期价格跌破10万元/吨，这种背景之下，从事锂矿贸易的企业，纷纷停止从非洲采购原矿。所以，至少在未来1-2个月，海外进口锂矿的供应，不会出现增加。
另外，当地政府对非法开采、盗采矿产资源的严厉打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锂云母的供应。
今年年初，据相关媒体报道，因新能源需求火热带动了锂云母价格上涨，宜春地区非法开采、盗采锂矿的现象层出不穷。该事件一经媒体公开，引起了市场轩然大波。随后，国家相关部门联合调查组，进驻宜春展开调查，当地政府也火速发布严厉打击非法开采、盗采矿产资源的通告。
如今，在宜春锂云母资源较为集中的银子岭山脉、九岭山脉地区，通往矿区的公路两侧、村庄和乡镇，严厉打击非法开采、盗采矿石的宣传告示，随处可见。
“以前，通往矿区的公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执法人员开车很难上去。现在不同了，今年重修的矿山公路，可以直通矿区现场。所以，经常有公务车辆上山检查。”宜春某矿企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又见“大量收购”
谈到宜春锂矿，不得不提及宜春钽铌矿有限公司，这个亚洲最大的钽铌锂露采矿山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当地锂电产业的发展。
宜春钽铌矿有限公司位于宜春市袁州区新坊镇，因该矿山发现存在钽、铌金属矿物元素的时间是1969年4月14日，所以当地人习惯称之为“414矿”。目前，414矿隶属于江西钨业控股集团全资矿山企业，为江西省属重点企业。因为该矿山的含锂品位高，质量好，所以包括江特电机、国轩高科等拥有矿权的提锂企业，也会从414矿购买锂云母，然后再加工成碳酸锂。
414矿所在的银子岭山脉，山顶是矿场，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可以直达山顶矿场。去年，记者驱车前往414矿时，一路的颠簸令人印象深刻。而今再次实探，却因修路无法前往。
通往414矿的山脚下，有许多加工锂云母的磨粉厂、浮选厂。不过，记者发现，这些磨粉厂和浮选厂，很多都是大门紧闭，没有开工迹象。而那些为数不多仍在生产的企业，仓库里待加工的锂矿也不多，这与一年前堆积如山的盛况，相去甚远。
“因为修路，哪来的矿加工。现在每天从山上下来的矿，估计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目前，我们在联系湖南郴州的矿企，希望把那边的矿运到宜春来加工。”一家浮选厂对记者称。
修路会影响多久？山脚下树立的施工告示显示，该项目为改善区域内公路的现状，实现矿区的生产需求。自2023年3月28日开始，预期影响期限90天，施工期间非施工车辆和工作车辆，不得入内。
不过，上述浮选厂认为，项目的竣工期可能会往后延期，“从山脚下到半山腰的414矿的加工厂，有数公里的山路。就目前施工的进度来看，项目不太可能6月底完工。”
今年6月1日，414矿对锂云母精矿进行竞价销售。标的物1为品位2.0-2.5的锂云母精矿5000吨，成交价格9000.99元/吨；标的物2为品位2.5%以上的锂云母精矿3000吨，成交价10499.99元/吨。而在今年5月11日，414矿也进行了一场竞价销售，8000吨品位2.0的锂云母精矿，成交价格8666元/吨。
“因为修路、库存消耗，414矿现在也没多少锂云母了，估计他们也是想通过竞价销售试试水。”宜春锂矿界人士对记者称，414矿的锂云母价格，是宜春锂云母市场的风向标。今年4月份，在碳酸锂价格跌破18万/吨的时候，宜春锂云母市场的价格，2.0-2.5品位的锂云母精矿，曾下探到4000元/吨，而在去年高峰时期，价格曾达到1.5万元/吨以上。
414矿上述拍卖的锂云母精矿，辉领锂业是其中的竞得方之一。该公司拥有上万吨碳酸锂加工能力，但却没有自己的含锂瓷土矿山，只能通过市场上收购锂云母，然后再加工成碳酸锂。
为何现在开始出手收购锂云母？辉领锂业方面并不愿过多解释，只是称，按照目前的拿货价，我们卖出去还有钱赚。
另外，记者还发现，随着市场供需的变化，再加上414矿竞价销售的指导意义，宜春提锂企业对锂云母的采购意愿，正在发生变化。
今年5月中旬，在碳酸锂价格快速反弹至28万元/吨时，记者曾与多位宜春提锂企业的采购经理联系，当时得到的回复普遍是“现在市场不好做，先观望一下，要买也是小批量进货”。而今，这些提锂企业的采购经理们，近期正在自己的朋友圈发布“大量收购锂云母”之类的消息。
“技术派”竞争优势明显
除了碳酸锂的价格，提锂技术也是影响提锂企业效益的重要因素。
据了解，从0.2品位原矿到3.0品位锂云母精矿，一般需要10吨原矿做1吨精矿；用3.0品位的锂云母做碳酸锂，理论上13.5吨锂云母精矿就可以出1吨碳酸锂。但是，不是所有的都能100%转化，这就牵涉到回收率。如果是75%回收率，18吨锂云母精矿能产出1吨碳酸锂。如果回收率为80%，只需要17吨锂云母精矿。
在宜春从事提锂的企业，永兴材料的提锂技术广受业界赞许。今年一季度，虽说碳酸锂价格断崖式下跌，但永兴材料依旧盈利高达9.31亿元，同比增长15%。与之不同的是，同样是有矿的江特电机，今年一季度仅盈利5065万元，同比下降了92%。
如何提高提锂产出量，有企业将精力聚焦在后端的加工工艺，也有企业选择在前端的选矿环节进行攻关。其中，在前端细泥提锂领域取得重大突破的金石资源，颇受宜春锂矿圈关注。
金石资源方面对记者称，“公司年处理能力百万吨的细泥提锂项目，已于今年3月底正式投产。经过这两个月的试生产和产能爬坡，到今年5月底，累计产量已达到5000吨，6月份的计划产量6000吨。从产出的锂云母来看，最高品位可达到2.9，高于项目规划时所预期的2.0-2.5。”
据了解，宜春地区富含锂云母的瓷土矿，由于锂云母结晶细并泥化，此部分细粒泥化的锂云母极难提取，现有工艺大多需先将原矿中的这部分细泥予以清洗抛弃。但是，这些被清洗掉的细泥中的氧化锂含量，实际上与原矿并无两样，金岭锂业利用独有技术，将这部分被清洗抛弃的细泥中的锂云母进行选矿，且能做到回收率达到60%以上。
对于没矿的锂云母提锂企业来说，回收率的高低不仅影响着上亿的业绩，甚至关系着企业的开工与否。
记者了解到，今年一季度，在碳酸锂价格跌破30万元/吨的时候，宜春从事云母提锂的企业，陆续出现减产、停产现象。跌破20万元/吨的时候，有矿的提锂企业尚可坚持，但对于无矿企业来说，几乎没有盈利的可能性，于是纷纷选择歇业。
业内人士认为，在碳酸锂价格上涨的时候，提锂企业的技术差别体现在赚多和赚少，但这种盈利方面的差别，市场往往并不太在意，甚至是忽视。不过，一旦价格开始下跌，尤其是市场进入淘汰阶段，真正掌握核心技术的企业具有抗跌性，竞争优势会比较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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