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丨曹恩惠 实习生 费心懿
2021年12月31日,名为“黑河中兴牧业有限公司”的公众号发布了一篇标题为“讣告”的推文。对此,该公司一位高管回应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这表示中兴牧业已死。”
去年12月27日,黑河中兴牧业有限公司(下称中兴牧业)旗下霍龙门牧场经经过两次司法拍卖流拍后,进入以物抵债流程。
失去霍龙门牧场或将对这个黑河市最大的民营牧企造成致命打击。
据悉,中兴牧业曾是黑龙江省黑河市政府重点支持的招商引资项。除霍龙门牧场外,中兴牧业还有西峰山牧场、罕达汽牧场、二道沟牧场等共四个牧场。
中兴牧业披露,四个牧场的存栏量共有近2万头进口荷斯坦奶牛,其中霍龙门牧场是一座万头牧场。
这家由曾在黑龙江黑河下乡的中国“证券教父”阚治东参与创办的大型奶牛养殖企业,成立于2011年9月。成立初始注册资金约4.5亿元(人民币,下同),由阚治东旗下的东方汇富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新西兰TDT公司等国内外企业共同发起出资设立,至今累计吸引外来投资近20亿元。
事实上,这家黑河最大民营牧企也曾多次谋求上市。
中兴牧业在其官方网站上,曾明确提出要在“2015年具备上市条件”。黑河市政府网站信息也显示,2011年时任中兴牧业董事长刘龙九也曾表示,计划2020年让中兴牧业成为上市企业。
2015年8月21日,刘龙九曾在当时一场公开的论坛上宣布,启动新三板挂牌前最后一轮融资,金额不超过2亿。值得一提的是,该项目正是由东方汇富创投操盘。而在2014年9月结束的前一轮融资中,彼时中兴牧业的投前估值已达10.21亿元。
万头牧场两次流拍
2021年12月26日,霍龙门牧场第五次开启司法拍卖网络平台的法拍流程。先前有三次,分别于5月、6月、7月因不同缘由撤回或终止,而最近一次11月11日到12日的拍卖,因无人出价流拍。
法拍平台显示,该标的二拍保留价为3.73亿元,到12月27日拍卖截止。因无人出价,该标的再度流拍。
两次流拍之后,霍龙门牧场将面临的是以物抵债的司法流程。
中兴牧业一位高管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促使霍龙门牧场拍卖中部分执行申请人的债务形成存在瑕疵,遭法拍的牧场价值被低估,而进入以物抵债程序很有可能会使企业走向破产境地。
不过有债权人亦表示,历年来中兴牧业长期拖欠债权人欠款上亿元。自2017年起,债权人相继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2019年有关案件二审结束后,中兴牧业未履行人民法院生效判决。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2019年5月,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曾就中兴牧业有关案件债权转股权协调事宜召开会议。
债权人方面表示,其曾向人民法院申请过强制执行,但中兴牧业以执行异议、复议申请等手段进行拖延至今。
因而,部分债权人申请对霍龙门牧场进行拍卖。2021年4月2日,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拍卖通知书,要求对该牧场进行整体拍卖,标的物包括生物性资产牛只8457头、牧场内的办公生产用房及附属设施、运输车辆、及其设备、电子设备等。
根据第三方资产评估结论,霍龙门牧场的账面资产为3.6亿元,具体包括房屋建筑物类固定资产1.62亿元、设备类固定资产0.46亿元、生产性生物资产1.34亿元及长期待摊费用0.18亿元。评估价值为4.14亿元,评估基准日为2020年7月31日。
不过,中兴牧业方面则对这个累计投资超8亿的万头牧场被以腰斩的估值拍卖并不服气。
其于2021年6月7日向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了执行异议书。但根据司法拍卖网络平台显示的估价,此后拍卖的标的估值并未受此影响。
企业信息查询平台显示,目前,中兴牧业被执行总金额2.7亿元,本案件未履行总金额1138.9129万元;失信被执行人案件三起,均为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涉诉案件234起,中兴牧业为被告、被上诉人的涉案金额4.158亿元。
亿元债务形成疑云
中兴牧业此前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提供的一份资料显示,拍卖申请执行人包括黑河龙华建筑安装有限公司、黑河中兴饲料有限公司、北京卓骏天成科技有限公司、中博农畜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中商艾享生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天一投资公司,共涉及八起案件,案由包括建设工程合同纠纷、买卖合同纠纷和借款合同。申请标的额近2.24亿元,计息至2021年3月30日的总标的约2.85亿元。
中兴牧业方面认为,申请霍龙门牧场拍卖的主要债权人中,与刘龙九控制的黑河中兴饲料有限公司(下称中兴饲料)、上海天一投资公司的两家公司,以及涉及中兴牧业曾经的施工工程总承包商黄宝朝所在的单位黑河龙华建筑安装有限公司(下称龙华建筑)相关的若干笔债务形成存在“重大瑕疵”。
经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统计,涉诉公司中与该部分“重大瑕疵”的民事纠纷相关的金额共计1.73亿元(未计利息)。
对此,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得了部分债务纠纷案件的终审判决书。
判决书显示,在一宗与龙华建筑的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中,龙华建筑作为原告请求被告中兴牧业支付剩余工程款及利息共计8834万元。中兴牧业提起上诉,理由是认为司法鉴定意见书鉴定金额不准确,债权人尚有未施工工程却被计算在工程总价款金额内。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其所指的该部分工程款为208万元。
此外,中兴牧业还主张工程存在质量问题。判决书显示,施工合同的签订和工程验收发生在2014年5月到2015年12月。
但在诉讼中,中兴牧业在申请法院对龙华建筑施工工程进行质量鉴定后又撤回了申请,故该项辩解理由未被法院采纳。黑龙江省高院于2019年3月15日终审判决,不支持中兴牧业的上诉。
中兴牧业方面认为,这部分债务形成或与黄宝朝有关。
该公司高管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黄宝朝涉嫌通过贿赂当时中兴牧业项目部总工程师刘文成得到施工工程,随后通过虚增工程量、采购中以次充好等行为谋求非法所得。为索要这些虚增的工程量所带来的巨额工程款,黄宝朝以合同签署方龙华建筑的名义诉诸法院,要求中兴牧业偿还的工程款超8000万元。但这些指摘均有待司法方面证实。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7月,黄宝朝以涉嫌向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黑河市公安局正式立案,但目前尚未到案。
而在与刘龙九的债务纠纷中,中兴牧业认为,首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刘龙九利用关联交易极大地损害了中兴牧业的利益,“以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垄断了中兴牧业的饲料采购,获利数亿元。”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债务的形成发生在2013年到2016年间。
相关的民事判决书较为详细地展示了双方纠纷的争议焦点。
在中兴牧业与中兴饲料的买卖合同纠纷一案中,中兴饲料请求中兴牧业给付货款本息合计7636万元。中兴牧业反诉,认为欠款为刘龙九隐瞒中兴牧业私自与中兴饲料公司恶意串通,损害中兴牧业公司权益。此外,中兴牧业主张,形成双方之间债务的《还款协议书》显失公平,实质是刘龙九利用董事长之便与中兴饲料恶意串通以达到谋取不当利益的目的。
另查,刘龙九在还曾签署了中兴饲料独家供应的中兴牧业饲料的协议,期间饲料价格超出正常市场价格每吨1000元。这一行为也被认为,刘龙九采取了饲料垄断的行为。
经过一审和二审反诉,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不予支持中兴牧业的相应主张。而在另一宗案件的民事判决书中,刘龙九实施了关联交易这一说法得到了法院的支持。
2021年10月28日,上海一中院下达的民事判决书显示,法院认为刘龙九利用职权在中兴饲料与中兴牧业间进行关联交易,已损害原告中兴牧业的利益。
法院指出,被告刘龙九以中兴牧业法定代表人身份与其所控制的中兴饲料之间所实施的是自我交易行为。且依据相关资产评估报告,中兴牧业高级管理人员期间与中兴饲料进行饲料交易的价格确定高于市场合理价格区间。
最终,上海一中院判令被告刘龙九赔偿原告经济损失8000万元。此外,2021年7月,黑河市公安局以涉嫌职务侵占罪而对刘龙九正式立案。
债权人称“资不抵债”
1月17日,刘龙九在社交平台发布消息,“在黄怀吉及其背后支持者的操纵下,目前中兴牧业已经资不抵债了。因为目前中兴牧业只剩下霍龙门牧场和空壳子的二道沟牧场(该场内没有一头牛)。其余的西峰山牧场和罕达气牧场已经被黄怀吉私自转让给他人了,而这一切都是在股东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一家由曾经累计吸引外来投资近20亿元,有东方汇富和赣商集团等多家资本力量支持,有当地政府重点招商引资的牧企,何以有一天被用“资不抵债”形容?
对此,一位中兴牧业的前员工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回忆了中兴牧业过去几年的经营乱象。在其向记者提供的部分资料显示,牧场审计工作存在漏洞,“柴油实际库存15至17吨,账面是4吨多一点,不知道哪位大师出的高招儿说按升计量产生的误差。”该前员工称。
而在台面上,中兴牧业在过去几年的经营并不顺风顺水。多次谋求上市未果,多次换帅或也与内部管理有关。
公开信息显示,2011年9月9日成立初至2017年8月,刘龙九任中兴牧业公司的董事长、法定代表人,管理中兴牧业公司的所有事务。2011年9月至2016年5月,刘龙九同时任中兴牧业公司的总经理,负责中兴牧业公司的经营和管理。
2016年5月11日,东方汇富作为股东罢免刘龙九的经历职务,任命李中煜任公司召集人,行使董事长总经理职权,继而接管了中兴牧业经营管理的一切事务。
2016年末,中兴牧业又引入赣商集团,后者出资10.47亿元获得中兴牧业65.46%的股份,成了中兴牧业的实际控制人。彼时,主导此次交易的东方汇富创始人阚治东认为,赣商集团具备实力和资源,可以将中兴牧业培养成下一个现代牧业。
事实上,彼时由于遭到进口乳业冲击,中国乳业市场增长疲软,百废待兴。因此当时的另一种声音认为,此时的赣商集团是抄底买入。
有股东回忆,正是在中兴牧业这段实施重大资产重组期间,即2016年到2017年前后,股东开始陆续收不到原本企业应当按期提交的财务报表,因而刘龙九利用中兴饲料公司进行关联交易的事件败露。
但有债权人近日喊话中兴牧业——在该公司处于困境时,房地产商人黄怀吉宣称为中兴牧业提供3亿多元资金,黄怀吉因此取得控股权和董事长一职,成为中兴牧业的实际控制人。——“以上资金到帐当天就被黄怀吉指示挪走。中兴牧业被黄怀吉控制后非但没有得到其资金支持,反而成为其‘提取机’,还长期拖欠各类供应商款项,对地方经济造成不良影响。”该债权人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写道。
企业信息查询平台显示,中兴牧业现任董事长为叶解荣。而叶解荣为黄怀吉连襟的传闻,从未停止。但在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采访中,中兴牧业第三大股东周向前自称是由股东推举出来的现任董事长。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悉,中兴牧业于1月4日召开新闻发布会披露牧场流拍执行争议后,霍龙门牧场的以物抵债司法流程已被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口头通知暂停执行。
中兴牧业现任董事潘瑾在此前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采访中表示,霍龙门牧场的经营情况正常,每日产奶量可达130吨,四个牧场的日均产出牛奶270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