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环球人物
布雷维克制造的罕见灾难,与他堪称舒适的牢狱生活、毫无悔改的嚣张气焰,都让一些挪威人感到气愤,质问“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作者:崔隽
2011年7月22日下午,32岁的挪威人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用炸弹袭击了挪威首都奥斯陆市中心的政府大楼。
约两小时后,他又扮成警察,赶到离奥斯陆约40公里的于特岛,用自动步枪扫射90分钟,杀害挪威工党夏令营的青少年,手段极为残忍。
两次袭击共造成77人死亡。这是挪威自二战以来伤亡最重的惨案,被挪威人称为“国家灾难”。
2022年1月18日,已服刑10年的布雷维克出席假释听证会,引发舆论热议。他的种种举动,都昭示着这个杀人魔毫无悔改的冷血和疯狂。
公开行纳粹礼,辩称被“洗脑”
光头、身穿黑色西装、戴浅色领带,布雷维克走进法庭。他先抬起右臂行了个纳粹礼,随后展示了自制的标语:“停止你们对我们白人的种族灭绝。”听证过程中,他的神情始终平静,甚至偶尔露出微笑。
当被要求向法庭介绍自己时,布雷维克宣称自己是负责北欧国家的新纳粹组织头目,还没说完就被法官打断。在检察官赫达·卡尔斯多蒂尔就“是否应该假释”这一问题做陈述时,布雷维克又举起了自制的标语。
接着,轮到布雷维克做陈述。他先指责网络极端右翼分子,声称自己是被“洗脑”了,所以才犯下罪行。“甩锅”之后,他还表示,以后会通过和平手段,继续为“白人至上主义”而战。
·2022年1月18日,布雷维克出席假释听证。
监狱精神科医生兰迪·罗森奎斯特在法庭上陈述:“我认为,自从我在2012年-2013年撰写第一份评估报告以来,他在未来实施暴力行为的风险并没有减少。”她说:“我不建议给他假释。”
检察官赫达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布雷维克在听证会上的表现已经表明了为什么他应该被关押。“我最初就认为他非常危险,2012年以来一直没有改变过。”
奥斯陆大学极端主义研究中心主任托雷·比约戈认为,就思想意识而言,布雷维克仍是不折不扣的极端主义者,他仍然认为当年的滥杀行为“完全合法”。
假释听证程序持续一周左右。布雷维克10年前被判监禁21年,即使服满刑期,如果评估后被认为对社会仍然构成威胁,还会继续被关押。
“我没能杀更多的叛徒”
2011年7月22日上午,布雷维克穿上精心准备的警察制服,驾驶着满载炸弹、枪支、子弹的货车出发去奥斯陆市中心。
·作案当日身着警察服装的布雷维克。
他在日记本上写道:“这是今年秋天第一次参加化装舞会,穿得像一个警察,戴上了徽章,人们看到我时吃惊的样子一定很有趣。想象着执法部门未来几天会不会来找我,他们一定会错误理解我是所谓恐怖主义者⋯⋯那句老话‘如果你要完成什么事,就自己去做’到现在还管用。就这么决定,不改了。”
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星期五,一辆不起眼的白色货车缓缓开到挪威政府办公区。不一会儿,布雷维克打开车门,下车后在车前稍作停留,旋即离开。几分钟后,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市区,造成7人死亡。现场一片狼藉,浑身是血的行人倒在地上,许多汽车被炸得剩下残骸,瓦砾和碎玻璃随处可见。
·2011年7月22日布雷维克制造的奥斯陆政府办公区爆炸案现场。
时任挪威首相斯托尔滕贝格的办公室就在政府大楼里,但由于当天斯托尔滕贝格正在家里办公,因此逃过一劫。爆炸发生后,挪威警方迅速疏散了附近人群,在奥斯陆全城加强戒备。谁也没有想到,惨剧远未结束。
布雷维克正按计划,赶往奥斯陆以西40公里的于特岛。挪威工党青少年团正在举办夏令营活动。上岛后,布雷维克不慌不忙来到人们面前,声称因爆炸事件要对岛上进行检查,人们按他的要求排成一列。随后布雷维克残忍地扣下了扳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手持自动步枪和手枪四处杀戮,造成69人死亡,110人受伤。警察赶到时,布雷维克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2011年7月24日,奥斯陆警方宣布,布雷维克承认奥斯陆爆炸案及于特岛枪击案系其一人所为。他在接受警方审讯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不承认有罪。
从2009年开始,布雷维克就周密策划这起袭击。案发前,他在网上发布了一份1500页的宣言,详细阐述了制造两起惨案的动机。他扬言要发动一场保卫欧洲的“基督徒战争”,以“抵抗穆斯林的进军”。
在挪威乃至整个欧洲社会,多年来一直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占主体的白人基督徒和日益涌入的穆斯林移民之间的矛盾,各国右翼政党逐渐崛起。在这个背景下,布雷维克的思想混杂了多种极端观念,催生了心中的怪兽。
他说:“2000年左右,我意识到民主在与多元文化的斗争中失败了。如今有数百万移民拥有投票权。在50到70年里,欧洲人沦为少数群体。我决定寻求新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反对态度⋯⋯我本人在精神上早就做好了准备,愿为欧洲的兄弟姊妹们献出生命。”
他最反感工党放宽移民政策,所以他选择袭击政府大楼和工党举办的夏令营来表达愤怒和敌视。
·布雷维克制造于特岛血案后,首先在这栋木屋受警察审讯。
2012年4月,法院对布雷维克的审判开始。他身穿深色西装,戴着手铐,行纳粹礼时只能伸出双臂。他的律师说这是“某种右翼极端分子的问候”。他告诉法官,自己的屠杀行为是对支持移民的“叛徒”的打击,应该为此“得到奖章”。
审判前,精神病学家对他进行过两次评估,第一次认为他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检察官据此准备要求判处他强制接受治疗而非入狱。这一诊断引来舆论反弹后,第二次评估认为他没有精神病。
当年8月,法院判布雷维克21年监禁。这是当时能对他判处的最长刑期。听到判决,布雷维克笑了。后来他发表声明称,自己不上诉,因为上诉“意味着承认法院判决合法性”。他也想道歉,但不是向受害者、而是向右翼分子道歉,因为“我没能杀更多的叛徒”。
监狱里的“吐槽王”
布雷维克开始坐牢,随即开始吐槽。
2012年9月,他写了一封长信,抱怨自己被关在看守特别严的区域,监狱方面对他信件的审查“过于严格”,让他的言论自由受到了侵犯。监狱方面只允许他用一种柔软的安全笔,这种笔稍一用力就会弯曲,不能用作武器。
布雷维克说自己要写书,用这支笔让他的手抽筋,这是“无法形容的虐待”。几天后,监狱给了他一台电动打字机,但强调“这与他的投诉信无关”。
2013年7月,在制造惨案两周年之际,中学没毕业的布雷维克提出申请,要求就读奥斯陆大学政治学专业。他的律师说:“即使对犯下大错的人,我们也应优待。”他说,如果布雷维克在监狱无事可做,“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虽然按挪威法律,犯人确实有权申请读大学课程,但他选择这个时间提出申请,仍引发舆论哗然,人们认为他在挑衅。奥斯陆大学政治系一些教授表示,坚决反对学校和布雷维克发生任何联系。时任挪威教育大臣哈尔沃森说,她将阻止布雷维克的申请,因为他是“永远不会再回到社会的危险杀手”。
这一申请当时被驳回了。但两年后,奥斯陆大学还是录取了布雷维克,但只让他在牢房里学习。该校校长奥特森说:“挪威监狱中的所有囚犯如符合入学要求,都有权接受高等教育。”
2016年,布雷维克为监狱生活“不人道”而起诉政府,又一次引起社会关注。他抱怨自己被单独禁闭,不能同其他犯人接触,只能与看守透过厚厚的玻璃交流。他曾遭全面搜身,频繁被戴上手铐,与外界的通信也受到严格限制。
他还说,监狱里的饭不好吃,自己不得不用塑料餐具,还没法联系其他极右翼分子。他抱怨,虽然政府允许亲友来探视他,但只有他母亲来过。母亲去世后他申请出狱参加葬礼,政府没有同意。
政府律师表示,布雷维克可以见律师和牧师,狱方还为他安排了诸多活动,包括让看守陪他下棋。他与外界的往来信件虽需审查,但数量不少。挪威时任司法部长塞杰斯特德表示,由于布雷维克继续通过著作传播极端主义意识形态,所以他的所有信件仍应受到监控,这不是侵犯言论自由。
此外,布雷维克在狱中独占3间牢房,房内有单人沙发,可以观赏户外自然景观。他有一台不能联网的电脑,还有健身器材、书籍和报纸,早上有咖啡喝,可以玩视频游戏、看电视。虽然他被单独关押,但其狱中生活称得上“舒适惬意”。
·布雷维克的牢房,配有电脑等设备。
出乎意料的是,法院判布雷维克胜诉,认为他的待遇“明显不同于其他罪犯”,这是一种额外的惩罚。
法官称,监狱当局没有采取足够的措施避免布雷维克因单独禁闭受到损害,他很长一段时间睡觉时每半小时醒一次,有时候会在有女性警官在场的情况下遭脱衣搜身。而“禁止不人道和有辱人格的待遇是民主社会的一项基本价值”。
法院要求挪威政府支付相关的法律费用。布雷维克的律师随后要求监狱解除对他的单独监禁,政府方面也提出上诉。官司打到挪威最高法院,才最终裁决单独监禁这个“杀人魔”并不违法。
可以看出,布雷维克从无悔意。10年前他第一次上法庭就行纳粹礼,至今还在“致敬纳粹”。他制造的罕见灾难,与他堪称舒适的牢狱生活、毫无悔改的嚣张气焰,都让一些挪威人感到气愤,质问“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