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孟庆伟 北京报道
2021年12月31日，一条长达3分24秒的小学一年级老师责骂学生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并让不少家长气愤不已。
因在班级拍摄元旦联欢视频时，在观看一位男同学诗朗诵过程中，坐于第一排的一位女孩出现捂耳朵、回头等举动，被正、副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同时责骂，并在言语中出现了“讨厌”“滚”等字眼。期间，老师疑似鼓动班级其他同学对该女孩进行集体指责，被网友认为是“校园霸凌”。
31日晚，北京市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的官方微信通报证实，该校双桥校区低部教师刘某某和梁某违反师德，“经核实，视频属实，教师的行为给孩子和家长造成严重伤害，学校向涉事孩子和家长深表歉意”。据了解，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是朝阳区直属小学，是一所处在朝阳区城乡结合部中的办学集团。
目前，朝阳区教委已第一时间进驻学校开展调查，两位涉事老师也已被停职。截至《中国经营报》记者发稿，涉事学校和朝阳区教委均没有进一步通报。
在教育人士看来，朝阳区教委“反应迅速，处理果断”，但该事件的发生也起到了警示作用，即“学校师德教育不能松懈”。
“十四五”时期，我国教育事业将聚焦“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教师的质量就是教育的质量，教师的职业道德、行为准则如何与高质量教育体系相匹配，是民生“大计”。
“本应是一次进行尊重教育、欣赏教育的契机”
“这本应该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契机，教会学生如何去接纳别人、欣赏别人，但是老师却选择了一个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方法。”2022年1月1日，北京市教育系统一位高年资教师向记者表示。
该教师称，从教育规律看，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年龄很小，性格还未养成，需要老师来正确引导和培养。
从视频看，当一位男同学站在讲台面对大家朗诵的时候，距离这个男孩最近的第一排的一位女孩先是捂起了耳朵，后来甚至侧半身倒下又起来，后回头望。记者注意到，在朗诵一开始，第一排也有其他学生捂起耳朵。
有网友在观看视频后评论，视频中，这个班级有捂耳朵动作的孩子先后有5个人，并不只上述女孩一个，“或许是孩子们觉得这个男孩的朗诵声音过大”。
前述受访教师认为，男孩应该是为这次朗诵做了认真准备，但是在朗诵过程中，可能因为音量大让前排学生感受到不舒服，因此有学生出于应激反应或因为不懂得如何欣赏和尊重，所以出现了捂耳朵等动作。
“如果老师精心准备了这样一场表演，单从对表演者的尊重角度说，捂耳朵的行为确实有不妥，没有对别人的付出表示尊重，也可能会给朗诵者造成伤害。对此，老师可以进行批评教育。”该受访教师告诉记者，从家长在微信群中的发言也可以看出，捂耳朵女孩家长首先也认为孩子的举动有不妥之处，但是家长关注的点在于，老师的教育方式方法不合适，不能用群众的力量来排挤自己的孩子，这会给孩子造成伤害。
在受访老师看来，从视频中，很难界定涉事学校两位教师此前是否也有类似行为，但是他们本该抓住这次契机，对孩子们进行尊重教育、欣赏教育，让孩子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好恶，如何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但是老师可以告诉孩子，这个行为美不美。”该教师称。
视频显示，老师在指责批评的过程中，涉事女孩基本没有言语和动作的回应，当老师让女孩到后面坐时，女孩也没有听从老师，而是依然原地不动。
“这个时候，老师可能会很生气了，因为孩子不听话，比较倔强，那么怎么办？这个时候，其实就涉及教育艺术的问题了，就是面对孩子不恰当的行为时，老师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教育方式，以及如何使用教育语言。”该受访教师告诉记者，学校会对老师进行师德培训，“讨厌”“滚”这些字眼是决不能出现在对孩子的教育和交流过程中的，不管是多大的孩子。
记者注意到，视频在网络传播后，不少网友认为两位老师的行为严重有违师德。
该受访教师也表示，所谓师德，其实就是老师应该有职业精神。只要言语伤害到孩子，就是有违师德。“教师可以表达不高兴，也可以当着班级同学的面批评孩子，但是批评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辱骂、伤害孩子，这是教师的底线。正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完美的，所以才需要老师来教育，培养。”
在她看来，此次教师辱骂孩子的事件，会给整个教育系统提个醒，要更加注重教师的师德培训和日常监管。“教育集团在扩张的过程中，教师数量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增长，如何实现对集团内教师的师德监管，如何监管到位，是需要思考的。”
“老师要认识到自己职业所肩负的责任。”该教师说，教师从事的是党的教育事业，对国家的未来是负有责任的。
违反师德严重的学校有“一票否决”权
视频传播后引发热议，有不少家长认为，两位老师的行为不仅违反师德，还疑似鼓动其他学生集体对捂耳朵女孩进行指责、排挤，这是校园霸凌，会对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不利。
事件发生后，昨日晚间，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官方微信发布通报，称“经核实，视频属实”，朝阳区教委第一时间派工作组进驻学校，并责成学校迅速成立由校长任组长的工作专班，立即停止涉事教师的工作，同步安排心理教师对涉事班级和孩子进行心理安抚和辅导。学校将“进一步加强师德师风建设”。
据了解，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是朝阳区直属小学，是一所处在朝阳区城乡结合部中的办学集团，也是首批素质教育示范校。
官方信息显示，目前，学校八校址办学，共有198个教学班、7000名学生、444名教师，其中，双桥校区分高部和低部。
而此次涉事学校为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的双桥校区低部，于2015年4月由原双桥第一小学合并到朝阳区第二实验小学，2015年6月进行了校区新的功能定位，负责双桥校区一、二年级学生的教育教学工作。
北京市教委的公开信息显示，双桥第一小学创办于1985年，性质为公办。
北京一所学校的管理层人士向记者表示，朝阳区教委的反应速度很快，已经入校介入调查，会详细了解情况，在舆情关注下，相信很快就会有调查结果，也会争取家长的谅解。对出现的问题，教委和学校应该都不会姑息。
该人士还告诉记者，北京市教育主管部门对教师师德的监管还是非常严格的，每年都会要求学校对教师师德师风进行考核。
“在日常教学和管理中，干部会对老师的师德师风进行巡视，学校还会每学期收集学生对老师的教育教学评价。对违反师德程度轻的，学校会对教师进行诫勉谈话。”该人士称，如果情况严重的，学校也有“一票否决”权，即便合同没到期，也会解除聘任。而触犯法律的，学校绝不姑息，交由相应部门来处理。
但该人士也坦言，在日常管理中，学校遇到相对多的情况是，教师的言行确实不符合教师规范，但是又没有触碰到“红线”。
此外，学校也会在教师招聘时对师德进行把关。“对有工作经历的教师，招聘时学校一般会向其此前工作的单位进行询问了解，如果老师此前受到过处罚，也会记录在教师档案中。相对来说，学历高的教师，日后工作中师德会相对更好。”该人士称。
据了解，为加强教师队伍建设，《教师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日前公布并公开征求意见，从教师和资格准入看，学历门槛普遍提高。
该人士认为，教师门槛的提高，不仅仅是学历要求的提高，还是整个教师队伍综合素质的提高，也包括师德。
据了解，教师在入职前，学校都会就师德师风进行入职前教育和培训。“培训就是帮助老师更好地处理应急情况，因为往往是在紧急情况下老师会出现处理不当的情况。”该人士称，相信区教育部门和学校都会对教师进行相关培训，但是培训是需要深入持久的。
与监管对应的，是教师的师德情况已被纳入职业考核，并且在一定范围内向教育主管部门开放。
2017年，全国教师管理信息系统全面启用，该系统为全国1500多万教师建立了电子档案，历史上首次实现各级各类教师信息全面入库。
据记者了解，教育部建立国家级教师系统，在此平台下，各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建立各自的省级教师系统，两级系统互联互通，形成全国教师管理信息系统，服务国家、省、市、县、校五级用户。
该平台可以实现各级各类教师信息的“伴随式收集”，高效采集，这其中，也包含教师的师德信息。
记者查询北京市教师管理信息系统平台中2020年版本的操作手册了解到，教师信息中也包括师德考核信息，由学校管理员将年度师德考核结果录入系统，教师本人无权录入。
《教师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规定，教师年度考核和聘期考核应当对教师的师德师风进行重点考评，存在严重问题的，应当认定为考核不合格。
应该如何把握惩戒的度？
记者注意到，目前公众对此事件关注的焦点之一在于，视频中教师的言行是否得当？是否超出了训导或惩戒的范畴，进而侵犯了孩子的合法权益？
教师是有教育惩戒职权的。2021年3月开始实施的《中小学教育惩戒规则（试行）》（以下简称《惩戒规则》）明确，教育惩戒，是指学校、教师基于教育目的，对违规违纪学生进行管理、训导或者以规定方式予以矫治，促使学生引以为戒、认识和改正错误的教育行为。
《惩戒规则》称，学校、教师应当遵循教育规律，依法履行职责，通过积极管教和教育惩戒的实施，及时纠正学生错误言行，培养学生的规则意识、责任意识。
对可以实施教育惩戒的情形，《惩戒规则》明确：（一）故意不完成教学任务要求或者不服从教育、管理的；（二）扰乱课堂秩序、学校教育教学秩序的；（三）吸烟、饮酒，或者言行失范违反学生守则的；（四）实施有害自己或者他人身心健康的危险行为的；（五）打骂同学、老师，欺凌同学或者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六）其他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
但惩戒是有边界的。《惩戒规则》第十二条规定，教师在教育教学管理、实施教育惩戒的过程中，不得有8种情形，其中包括：（三）辱骂或者以歧视性、侮辱性的言行侵犯学生人格尊严；（七）指派学生对其他学生实施教育惩戒。
目前，关于涉事教师的调查结论和进一步的处理措施，还有待于官方通报。不过，需要关注的是，我国对教师职业道德、行为准则等方面的约束，在法治化的道路上，将越来越完善。
不久前发布的《教师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也明确提出，教师有违反法定义务和教师职业道德、行为准则等行为的，所在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应当及时制止、责令改正并进行批评教育，并视情节，按照法律法规、国家有关规定或者合同约定分别给予调整岗位、暂停教学工作、降低职务等级、限制评奖评优、解除聘用合同等处理或者依据事业单位人员管理相关规定给予处分。
值得注意的是，《征求意见稿》也提出了终身禁止从业的“黑名单”制度，规定教师若有七种情形之一的，由所在学校、其他教育机构或者教育行政部门给予开除处分或者予以解聘，并由主管教育行政部门撤销教师资格，五年内不得申请教师资格。其中，这七种情形就包括（三）品行不良，严重损害教师形象的；（五）严重侵害学生合法权益，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学生造成人身伤害等严重后果的；（七）其他严重违反教师职业行为准则等师德规范情形的。
此外，《征求意见稿》也提出，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撤销教师资格，终身不得申请教师资格，禁止从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