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15头野生亚洲象在云南迁徙的新闻引发各界关注。今年世界环境日的国际主题是“生态系统修复”。那么,我国在生态系统修复方面还存在哪些薄弱环节?如何推动这些问题解决?近日,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长期从事国际森林与海洋研究领域的资深专家潘文婧。
中国环境报:近年来,生活在云南省南部的亚洲象呈现逐步扩散的趋势,有哪些原因?
潘文婧:亚洲象逐步向外扩散,除了种群逐步增长带来的栖息地需求增加的原因,还与亚洲象适宜栖息地整体不足和存在破碎化现象有关,这也是亚洲象向外扩散的重要原因。
当然,亚洲象保护面临的栖息地问题已经成为不少亚洲国家的共同难题。全球自然生态系统必须尽快得到修复,人类和野生动植物才能有真正可持续的未来。只有正视生态系统破碎化问题,才能让人与象更加和谐共处。
中国环境报:您认为当前全球自然生态系统存在哪些问题?
潘文婧:就全球范围而言,无节制的开发和过度利用使自然生态系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分享一组数据,全球的天然林一直在持续减少,过去5年平均每年仍有1020万公顷森林消失。全球85%的湿地面积已经丧失,66%的海洋受到越来越大的影响。生态系统的破坏和退化使其提供的各项功能大打折扣,直接影响到人类对食物、水和药物等资源的获取,应对气候灾害和极端事件的韧性以及生计选择等。
研究显示,全球超过20亿公顷已被砍伐和退化的土地存在恢复的潜力。具体到各国和地区,生态修复行动的规划和实施成效与本土生态安全、社会经济发展、人民福祉有着更明确和现实的关联。
以我国为例。我国在去年发布了《全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总体规划(2021-2035)》(以下简称《规划》),设定了今后15年间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的总体蓝图。相比联合国的生态系统恢复十年倡议,我国的行动纲领的时间跨度更长,覆盖森林、草原、荒漠、河流、湖泊、湿地、海洋等自然生态系统,统筹考虑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地理单元的连续性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可持续性。
中国环境报:您对我国在进一步深入推进生态修复方面有哪些建议?
潘文婧:首先,需要进一步强调生态修复的重点和实施途径,扭转一些地方过度“人工化”状况。目前生态修复工程的范围,既涵盖自然生态系统修复,也包括人工系统(如植树造林、人工种草、人工湿地)的建立。科学研究表明,相比于建立人工系统,针对自然生态系统的修复可以带来更多重的环境和社会收益。以森林为例,人工林在全球森林恢复的努力中占据主导地位,是近年来森林覆盖率增加的主要贡献者,但是人工林对于生物多样性,以及储碳、保土、蓄水等生态功能的收益较为有限。因此,尽管《规划》中将“自然恢复为主”列为首要原则,但对涉及退耕还林还草还湿等具体工作,仍需要给出更明确的要求和指导,扭转一些地方生态修复过度人工化的“惯性”。同时,对现有的人工生态系统进行自然化管理,并引导修复工程以自然化为最终目标。
其次,加强科学把关、强化审批与监督,谨防出现“看似修复,实则破坏”现象。科学理论和技术是生态修复工作的“地基”。生态修复的各环节如调研、规划、实施、监测、评价都必须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然而,由于有些规划、审批、实施主体获取的科技支撑不足,让一些以生态修复为外衣的项目得以“浑水摸鱼”上马实施,带来的后果是原生湿地、天然林被进一步破坏。应当谨防这类事件发生。
第三,动员社会力量,建立多元化资金投入机制。生态修复需要大量资源投入,仅靠政府投入难以满足全部需求。从公共资金的角度来说,急需进一步健全生态补偿机制,使经济发达地区作为生态保护和修复的受益方,通过相对灵活的机制为生态保护和修复的主体区域提供激励。同时,随着企业参与环境保护的意愿不断增强,环境类社会组织的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这些社会资源和力量应得到更多重视和引导,使其在生态修复领域的兴趣和投入与生态修复工作的整体规划和重点更为契合。
最后,谨防片面地将生态修复视为实现碳中和的“捷径”。在鼓励多元化的社会参与和资源投入生态修复领域的同时,也要谨防生态修复被相关企业和有些地区片面地视为实现碳中和的“捷径”。随着“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提出,各地政府和重点行业都面临尽快提出实现碳中和目标和途径的压力。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被视为实现碳中和途径之一,于是,“植树造林”、“海洋碳汇”等概念频繁刷屏。需要注意的是,生态系统对碳的储存容易受到灾害和未来开发利用的影响,再次形成碳源。另外,通过自然生态系统从大气中吸收和固定碳需要若干年时间,很难用“种一棵树等于减少多少碳排放”的简单公式来换算。只有经过科学规划、有效实施,并充分考虑当地社区参与的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才能实现气候、生物多样性、社区生计等方面的正收益。
联合国“生态系统恢复十年(2021-2030)”倡议行动近期已正式启动。今后10年,全球能否扭转生物多样性衰退的趋势,我国在绿色发展之路上越走越好,都取决于社会各界的决心、智慧和行动力的协同。相信我国一定能交出一份生态修复的满意答卷。
记者 张倩